可待
似是很久没遇到过的新年,在那一刻悄然来临。彩带和彩灯被挂上;就算天色已经微微向晚,还是有带着褶皱的小灯笼,在心里悄悄点亮。 记忆里,小灯笼有着或红色或黄色的表面,拉直了发出啪的一声。大人拿出或紫色或黄色的打火机,把带着螺旋的小蜡烛点燃,向下倒转;烛泪滴在灰色硬纸片上,于稍后把蜡烛稳稳固定住。
然后铁闸门轻轻打开,带着铁片颤抖着的轻轻响声。重复着,回旋着;寒风虽然凛冽,却依然清晰可辨。棉袄被吹得发冷,灯笼也四向打转。然而,有着宽厚的纸壁挡着风,烛光只是轻轻颤抖,摇晃着,并不熄灭。
微黄的颜色照亮深灰的水泥路。沿着红砖走到街口,就停下来。除夕夜,似乎全世界都会团圆在一起,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摩托车飞快掠过,似是焦急,似是急不可耐。
把折好的元宝放在墙角。火柴划下,刹那间热度传来,火焰跳跃着,似是要把一年的坏运气都燃尽。粗糙纸张微微卷曲,承载着更加鲜艳的赤红。灯笼在风中微微飘荡,熟悉的腔调传来,响在狭长的小街,在黯黑的天空下,在小小的城镇里,在老人生活了长长的一辈子里,在不知道多久以前亘古传下来的小小传说里。 “卖懒,卖懒……”。小小的孩子,永远那么小,又怎知未来前程为何物。眼前,总是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乐趣;而又有谁,会把我们那么多年卖出去的懒买回来呢?莫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待到火焰熄灭,灯笼里的蜡烛也快燃尽,就慢慢回头;慢慢地看不到街道远处的黑暗,隐入黑暗的红砖瓦,红砖瓦紧贴着的水泥路。门又被轻轻打开,这回是转轴处发出的细响,然后又关上。老旧的电视机播放着春晚,茶几上放着瓜子和水果,饭厅里黑暗一角,水管依然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往鱼缸里注着水……眼前模糊着,眼前的灯光白色里透着暖黄;暖黄是微醺的颜色。
那么多年里,我微醺着迷迷糊糊过了那么多个年,在传说里长大了那么多岁,却始终没有怀念过。
你看这黑夜里,李商隐写下了蜡炬成灰泪始干。除夕夜的蜡烛最终还是没有燃尽,小小的烟灰落在灯笼里;那个傻瓜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把我们丢掉的懒买回去,还是在新年伊始的夜趁着鞭炮声放回了我的被窝里;第二天小小的人儿还是要乖乖巧巧地站在长辈面前说下好多句祝福的话语。在远方的未来里,有太多的人和事等着我们去珍惜,有太多的过往等着被重新记起,再次怀念。
你看这黑夜里,李商隐也写下了《锦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于 2020 年农历正月初二,夜。